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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一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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左拐三次,右拐兩次,穿過一個弄堂,舒墨並未瞧見什麽醉雲軒,倒是一扭頭,看到了尋柳閣,總覺得嗅到了一絲微妙的氣息……

而走在前面的施玥見他止足不前,湊來一看,頓時眼神兒多了幾分莫名,“你竟相中了這個!”

說來,這尋柳閣的不尋常之處在於——它是煙柳子巷鴨立雞群的一座小倌樓。煙柳子巷早就掌起了華燈,各處都散發著胭脂的濃香味道。至於尋柳閣的老鴇,自然也拼命揮著扇子拋著媚眼,舌燦蓮花聲情並茂地迎著客人。

不過,今兒個七夕,成家立業了的,難免被長輩拘在家中陪著妻子望月賞花;沒成家立業的,總算逮著個機會與心儀已久的姑娘雙雙攜手把酒喝去了,哪還有心思流連這些薄情之地?因此,雖說尋柳閣裝飾得富麗堂皇,可卻門兒半掩,若不留意,竟是看不出做什麽生意的。

所以,當老鴇遠遠地看到舒墨停在門口的時候,喜上心來,扭著腰晃了過來,“公子不進去麽?”

舒墨瞅著老鴇身上薄薄的紗衣,不由一楞,問道:“這兒也賣文房四寶麽?”

說來也叫個湊巧,尋柳閣素來喜歡附庸風雅,四個頭牌的院子便以“筆墨紙硯”命名。老鴇一聽,只當舒墨是個上道的,“呵呵”笑開了花,“當然當然,公子這四個都想要?”

“嗯。”舒墨點點頭,老鴇瞧他的眼神頓時變了變,這表面看上去不過是個書生,沒想到竟這般“厲害”!嘖嘖……

施玥心裏頭自然通透,只是實在好奇舒墨若知道了真相,會不會顫著身子,長嘆一聲“不合禮法”暈過去,便也不提醒,瞇著眼抖著腿,哼著龍陽十八式,跟在後面進了門。

此時此刻,小倌們正閑閑坐著,嗑瓜子兒嘮嗑,多少有些個“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”,見到客人上門,頓時眉開眼笑,簇擁了過來。

“呦,竟是一男一女!”說這話的男子眉眼上挑,穿了一身滾白邊兒的藍衣,隱隱露出漂亮的鎖骨,雖樣式極簡,可絲綢質感極佳,襯得身如修竹。老鴇見了他,忙將舒墨推了上前,“這便是青衣。”

青衣的院子乃“墨”,素來好“君子如玉,風度翩翩”那一型,舒墨極合他胃口,當下便依偎著舒墨坐下來,軟似無骨。

舒墨忍不住朝後退了退,勸道:“青衣公子,正所謂君子之交淡如水!”

若是尋常人,見到他早就跟喝了春藥般撲上來了,難得還有人玩“欲擒故縱”的把戲,青衣笑得眉兒彎了起來,“公子說什麽便是什麽。”

孺子可教,舒墨點點頭,溫和問道,“只是不知尋柳閣中文房四寶的價錢?我打算多買些帶回去……”話不曾說完,他猛地發現身邊的人均是一副瞧見鬼了的驚悚模樣,說錯什麽了麽?

舒墨下意識回頭看施玥,然,不知為何,她的雙臂無力地垂下,目光盯著紅木桌面上一道稱不上雅觀的裂縫,益發面容扭曲。

噗噗……施玥只要瞥見舒墨正與青衣交握的雙手,便忍俊不禁,唉,真是倒黴催的孩紙,她搖了搖頭,估摸著某人此時應該還沒搞清楚他身處何地,所為何事吧?

誰來跟他解釋一下?舒墨呆著神色,略微不知所措,繼而——“小玥,你倒來得勤快!”未見其人,先聞其聲,只覺嬌嫩婉轉,宛如清風拂過瑤琴弦,又似冰水倒入琉璃盞。

“羽夕……”不知為何,施玥竟然露出如見到江程一般驚恐的表情,三步並作兩步走,欲躲到舒墨的身後,只可惜晚了一步,女子妖嬈地緩緩走近,“若是敢逃,看我如何收拾你!”

纖纖玉手扯了面紗,含了那麽半分的笑,卻足以讓人心馳神往,眉間一點殷虹的如花印記,眸子亮得無邪而通透,堪比滿天繁星,更莫提那劃出優美曲線的身姿了,大體傾國傾城便是如此了。

然而,老天爺最喜歡幹的一件事,便是將美的東西毀在你面前。

美人一把將施玥拎了出來,眉毛上挑,“怎地,這麽不樂意見著我?”

“宮姐姐,哪兒敢呀!跟你一比,我實在是相形見絀,總得避避你的風頭不是?”

“這還差不多,哈哈……”宮羽夕捂著嘴灑脫大笑,將一身的美人氣質抖得一丁點兒不剩之後,一雙秋水眼才在舒墨臉上轉了幾圈,“嘖,小玥呀,難不成,你竟找了個斷袖的?”

斷袖……誒?舒墨嘴角抽了抽,登時膝彎發軟,怯怯問,“為何說在下是斷袖?”

“來找小倌,不是斷袖是什麽?”宮羽夕飄了個鄙視的眼神兒,又瞥了眼施玥,“虧得妹子你想得開……”

話未說完,那是因為——舒墨兩眼一翻,暈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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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在尋柳閣裏的小倌們平日和宮羽夕交好,見狀,手忙腳亂地將舒墨擡到了醉雲軒。

施玥托著下巴,盯著舒墨蒼白的面容,戳了戳他的手,一動不動……又戳,還是不動,一股子的愧疚之情蔓延開來。好吧,雖說舒墨的小心肝兒是脆弱了些,可她到底是不厚道。

唉,手的觸感不錯,再戳一下……

舒墨那常年握筆的十指白皙修長,指甲蓋呈現出猶如象牙般的色澤,實乃天下之妙物!這麽想著,施玥又低頭瞧了眼自己的——肉掌,不禁悲從心來。

算了,繼續吃豆腐……

“想什麽呢?這般淫賤!”宮羽夕丟了條帕子,正中施玥腦袋。

施玥揉著後腦勺,找了個位置在她身邊坐下,二郎腿一翹,碰了杯茶灌了一口,然後才緩緩擡起頭來,真誠道:“我這不是琢磨著,怎麽才能和和姐姐你共枕春宵麽?”

宮羽夕冷哼一聲,“分明是在思量如何才能拐到這只呆書生吧!要不,我幫你試試他?”

唉……這年頭的人怎麽都那麽多黑暗心思呢?施玥搖了搖頭,繼而“呵呵”幹笑了兩聲,腆著臉,“如何試?”

“這你別管,我還能害你不成?”

確實,施玥掐指一算,和宮羽夕認識竟也有了十多年了。

那還是剛剛到清風山的時候——爹爹帶她下山去“放風”,可走到半路,爹爹被鎮上的豆腐西施勾搭走了,施玥只得一個人,拖著圓滾的身子,趴在石凳上百無聊賴地等他。

“你在這兒作甚?”糯糯的聲音。施玥艱難扭身,看到一穿著黃衫的女孩,雖眉眼還未張開,但已有瀲灩之色。

從小受到爹爹教育,“對待美人兒要溫柔!”施玥毫不猶豫地在女孩臉上捏了一把,笑瞇瞇道,“不知姐姐姓甚名誰,芳齡幾何,家住何處,可有婚配?”

彼時宮羽夕已被賣入青樓一段日子了,被老鴇訓得幾分能耐,當下唇畔蕩漾起淺淺的笑意,如風如素,清且妖,“小女羽夕,舞勺之年,家在醉雲軒,還未婚配?怎麽,妹妹是看上我了?”

這麽互相一調戲,兩人竟是王八看綠豆,瞧對了眼,當下一拍即合,成了莫逆之交。

至於後來,施玥是何等艱難才摸索到了醉雲軒的位置,此乃後話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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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青青楊柳岸,依依軟絮天。千金休言重,逍遙最難求。紅袖相偎桃花面,一宿貪眠……”舒墨醒來的時候,發現自己身處二樓一個隔間,樓下是溫香軟語的吳地小調兒。

曲是多情的曲,人是銷魂的人。琵琶聲罷,臺下的人十之八九酥了骨頭,癡癡地瞅著佳人。可佳人卻不理,徑直上了樓,坐在了舒墨身邊,“舒公子,身體可還不適?”

舒墨扶著額,想了半天,才記起暈倒前跟施玥一起,去了……小倌樓,遇見了宮羽夕。忙不逮恭敬作揖,“宮姑娘,不知小玥此時人在何處?”

宮羽夕柔柔地擺手,軟了調子,“舒相公,管小玥作甚,不如來快活快活?”

倘若開始時還被施玥唬了過去,這時候,舒墨已經清楚知道自己身處煙花之地,不禁扶額,又正色,“宮姑娘,望你自重。”

“怎地,我還比不上施玥麽?”宮羽夕輕咬紅唇,盈然笑意若一朵嬌艷玫瑰綻放於雙頰,眸光曼妙,那身薄紗衣衫實在是露得恰到好處,多一分則風騷,減一分則悶騷,若是旁人,如何能拿捏得住羽毛輕拂在心口的癢意?

可舒墨只是別過臉,恭恭敬敬,“宮姑娘,你有你的好處,卻與小玥不同,不可相提並論?”

“難道你不知金風玉露一相逢,便勝卻人間無數。”宮羽夕似是一楞。

“在下只道兩情若是久長時,又豈在朝朝暮暮。”

宮羽夕抿了抿唇,隔了許久,才緩緩笑道,“竟是這般。”說著,理了理衣衫,轉身出了房門,對著趴在墻角半天的某人踢了一腳,“還不進去?”

舒墨還未反應過來,又見施玥歡天喜地進了房間,當即臉色大變,全身的氣血開始往原本蒼白的臉上歡脫地湧著,“施姑娘,你,你……怎可這般衣不蔽體!”

施玥一低頭,在羽夕這兒,她一向是怎麽舒服怎麽穿,此時雖脫了外衣,可還是捂得嚴實,怎麽就成了“衣不蔽體”!滿肚子的話被舒墨這麽打擊了一下,頓時懨懨的,只是弱弱地,“抱歉,我不應該帶你來這兒的……”

其餘的,再也說不出了。

像是沒料到施玥會主動道歉,舒墨慌忙擺手,“施姑娘莫要太自責!”

分明在宮羽夕面前還一口一個“小玥”喊得親密,怎麽此時……施玥低著眉眼,很是憤憤不平。

宮羽夕將兩人送出醉雲軒的時候,門口有一男一女正廝打著,引得路人若幹,一邊好奇地瞅著,一邊散播八卦。施玥跟著左右圍觀的群眾稍稍一打聽,原來,這兩人,一個是醉雲軒曾經的嬌花,一個是紅牌的舊情人。

“你這個白眼兒狼!”此時此刻,嫵媚妖嬈的嬌花化身成了霸王花,扯著情人的衣領,當街破口大罵,“你也不想想,當初你科舉沒考中,窮得只剩下家裏那堆破書的時候,是誰收留了你,把私房錢拿出來供你讀書?你說要做點兒小生意的時候,是誰唱啞了嗓,舞斷了腰,只為給你點兒本錢?你客棧開張的時候,是誰張羅著幾個姐妹去給你添點兒人氣的?”

“怎麽?如今發達了,就想著把老娘我踢到一邊,娶個小家碧玉,過安穩日子?安生立業,還想讓老娘嘆一聲有緣無分……我告訴你這混賬,想也別想,不願意為老娘贖身?好呀,那把老娘的那些錢都還回來!”

“什麽所謂的讀書人,分明就是衣冠禽獸!”宮羽夕掃了一眼,冷冷道。

施玥點點頭,表示讚同,“做男人的,總恨不得左擁右抱,難道不怕後宮佳麗三千人,鐵杵磨成繡花針!”

舒墨抹了抹額頭的黑線,貌似……中箭了?

只得囁嚅著小聲辯解,“也是有溺水三千,只取一瓢的。”

宮羽夕多瞧了舒墨兩眼,並不答話,倒是將施玥拉倒一旁,小聲囑咐:“若是真有情,便收了他吧。”

回去的路上……兩人並不接話,可心情卻都莫名地好。舒墨許是想著施姑娘雖然有時行事出格了些,但能反悔,這是極好的!而施玥在高興什麽?

女人心,海底針嘍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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